小事

*黄景瑜/尹昉,上影节脑内,淡到没味儿


黄景瑜带尹昉拐进一家平价披萨店,要了一份焗饭一份意面,就着窗边就坐下了。旁边不远是一所大学,店里目前看来净是出门约会的大学生,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面前放着粉色蓝色的餐具,灯光暧昧,音乐甜腻,轻得像耳边低语,跟隔壁桌窸窸窣窣的咬耳朵说笑声混在一起,尹昉感觉自己掉进了仓鼠窝,脚滑跌了跤,摔进一层没有重量的木屑里。

他本来心惊胆战的。没到机场(机场等于战场)他都没想到黄景瑜的粉丝居然这么多——原先只知道多,不知道有这么多。出了机场倒是没再碰上过那种规模的架势了,但也毕竟已经经历过那架势,不敢再掉以轻心。如今黄景瑜跟没事儿人一样,口罩墨镜帽子三样艺人必备品一概没有,就那么仰着一张曾在机场被无数镜头凑到跟前的明星脸,也没化妆,还不停地往窗边和周围张望,仿佛生怕没人认出来他。

万一认出来了可怎么办呢。热橙汁先端上来了,尹昉像是一路渴了很久,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黄景瑜飘来飘去的眼神从窗外被拉回来,盯着那橙汁去向,从尹昉捏起杯子的手,一直盯到尹昉的喉结。尹昉在杯子后面别过眼神,皱了皱眉头。

“你也不怕被认出来吗。”

“不怕。”黄景瑜回过神,笑着挠了挠圆溜溜的头顶。因为拍戏,他们都剪成了圆寸,对方完全不介意,他一向对自己的外形充满自信(但他也确实好看,自信也非过剩自信,尹昉无话可说,黄景瑜已经是不受发型约束的好看,他圆寸也真的很帅),反倒是尹昉包袱重,一直要带着帽子——也不知道是外形包袱,还是明星包袱。

“上海人都见过世面的,满大街都是明星,见怪不怪。”

他口吻中有外地人对上海一贯的崇拜情绪。尹昉大概了解他的人生经历——并不是上海人,是16岁自己从东北跑到上海来的。目前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的了解。上海啊上海,尹昉一直不太明白上海为什么有这么大魔力。他在皇城根下过了太长时间,北京是一座稳重的城市,端着架子,温吞自在,尹昉身上慢慢浸染上一些首都人民的特质,万事都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缺安定感,缺一些功利心和上进心。

虽然和北京一样是大城市,但是大陆边缘的上海要给人更多想象空间。十分钟前他们走在人民广场站,尹昉一看那地铁站,猜想在这儿兜兜转转可真够人受的,黄景瑜熟门熟路,领着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陌生人再多都挡不住他欢快得像春游。他看起来享受着“在上海”这件事本身。

即便外地人在这儿出人头地,也不会被本地人当同类。尹昉在京城顶着半个北京人身份,对大城市的“本地人”倒是有清晰认知,习惯划分界限,把冷漠客气当做一种自持,他不觉得这样的大城市值得这样供着——但他也理解大城市是符号,是梦,是幻觉,为之奔波本身也不是件坏事,好歹活在城市里的青年男女起码都很有奔头,或许这就够了。

一看就是大学生兼职的服务生一手端了两个盘子过来,在桌子中间灵活地左绕右绕,好不容易抵达面前,放下之后甚至有点喘,小姑娘看见黄大帅哥眼神晃了晃,拿起桌上的单子划两个杠,又看了黄景瑜一眼,居然笑着脸红了,几乎是擎着另一只手的两个盘子转身逃开的。

尹昉有点无语,又觉得眼前像言情剧一般的清纯桥段已经好几年没发生了,品出几分新鲜感,心想对面这人真有这么帅吗?半戏谑半认真地歪头盯着黄景瑜的脸看了看,看完服气了,是真的有这么帅。

黄景瑜倒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这样的情况倒是遇见过不少次了,天生丽质就该有天生丽质的觉悟。要是他一个人,或者是跟熟识的别的好哥们儿一起,嘻嘻哈哈几句也就过去了,谁不知道他黄景瑜长得好看啊,可是尹昉就不太一样。

要说的确是一起吃便宜晚餐的关系了,但仔细想象好像也不该到这个地步。要不是拍戏他们也不会认识,要不是刚好都要去上影节也不会一起来上海,要不是尹昉跟自己一起来上海也不会在机场跟经纪人走散,要不是他跟经纪人走散自然也不至于就这么顺路被自己捎上吃晚饭。

人好歹是一个艺术家,吃这种大学女生逛完街吃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委屈着了。他没想到对面艺术家同时也在纳闷,黄景瑜顶着这么一张五个大学女生里面可能就有一个对着叫老公的脸,186的个子,椅子靠背上还坐着只毛绒小熊,捏着粉蓝色粗柄的勺子——那勺子长得异常可爱,像哆啦A梦的胳膊,怎么看怎么好笑。

“没想到……”尹昉看着盘子里的面,想了想措辞,末了抬头盯着黄景瑜的眼睛。说话盯对象是他的习惯,“你挑饭馆还挺亲民的。”

黄景瑜憋了半天,就等尹昉问他这一茬,好解释到底为什么冒险来这家:“我懒得排队,看见什么觉得好吃就吃什么,以前来过这家,还挺好吃的,印象很深。大学附近的店开的时间好像都不长,这家好坚挺。”

以前是多久的以前?尹昉差这一句好奇,不问有点难受,问了又好像有点多余和可疑。关系不近不远就这一点不好,说什么都得拿捏着。

可偏偏黄景瑜神色坦荡,语气随意,好像没有任何顾虑。他还看着尹昉笑,笑开了的那种笑,大眼睛挤到一起去,露出两颗完整的虎牙,好像是在期盼他下嘴之后作评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东北人生来乐观爱笑,也不懂见天儿有什么可开心的,莫名其妙。尹昉又皱了皱眉头,慢吞吞地拿起叉子卷意面吃,低下头之前却还是像留恋什么,眼神又绕回他那两颗虎牙上停了半秒——只有半秒,毕竟盯着人家虎牙看也太奇怪了,尹昉一边想把面塞进嘴里。

奶油味很浓,西兰花棉脆适中,面也软硬适中,什么都刚刚好。尹昉抬了抬眉毛,尽量不让黄景瑜发觉自己喜欢这一口,刚咽下一口抬起头来,黄景瑜还是那样笑着看自己,总算是逃也逃不过了。那眼神干净又欢快,脑海中小时候被自己喂熟了的邻居家小狗,也总是这样的眼神。

“好吃吧?”

“……嗯。”尹昉摩挲着手里圆润的叉子柄,又加了一句,“不过没我做的好吃。”

说完又有一点后悔,何必给对方留下个多余的念想呢,好不好吃也终究是萍水相逢的手艺,到底有没有机会做给他吃还不一定呢。

但是黄景瑜更加愉快乐观、更加坦然而无忧虑地笑了出来:“那改天你做给我吃。”


黄景瑜吃饭又快又多,吃什么都像吃山珍海味,东西又不如山珍海味那样高贵,狼吞虎咽也不浪费,他吃饭有一种特别的感染力,跟他一起吃饭的人也总是能吃得比平日更香——但尹昉好像没被他感染到。

黄景瑜吃完了自己的饭,对面还在慢条斯理地挑着几根面。他其实没吃饱,又不好意思再要一份主食,干坐着等又实在煎熬,于是又叫了一份鸡翅。没过一会儿鸡翅也吃完了,尹昉那边才刚下去一半,更要命的是尹昉居然还掏出了手机边吃边玩儿,于是硬着头皮又叫了份薯条——一根一根捏着吃,挺耐吃的。端小吃过来的还是一开始脸红那位,貌似已经经人点拨知道了这位帅哥是何许人也,讨了一个握手才走,捧着自己的巴掌笑得跟要开花儿一样。

这动静不小,尹昉终于把头从盘子和手机里拔出来,有些困惑地转头看了看那姑娘的背影,又困惑地看黄景瑜。他困惑的表情很可爱,微微仰着下巴耷拉着眼睛,像是懵懵懂懂刚睡醒。黄景瑜没好意思理他,伸手捏了根薯条吃——刚炸出来的,还有点烫指尖。尹昉看见这盘突然冒出来的薯条眼一亮,特别顺手地捏了一根丢进嘴里。

尹昉支棱着两根沾了油的食指和拇指,继续埋头用无名指划手机。也不着急擦干净,看上去还有要继续吃的意思。黄景瑜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某个瞬间之后突然也就放松下来了。哪怕是一盘意面要吃到天荒地老去,就这么不说话安静吃,他爱怎样就怎样吧,吃到打烊也没关系。刚才抬头看自己的时候撅着嘴——他嘴唇厚,无时无刻不像是在撅着,莎莉鸡似的,一种天生的撒娇气质。这时候不心软,那就不是我们铁汉柔情黄景瑜了。

黄景瑜就这么一边吃薯条,一边看尹昉又吃意面又吃薯条又玩手机。平均下来他吃三根,尹昉才咽下去一口。隔壁桌已经换了一拨人,还是大学生模样,高声吐槽社团学长。上海是个很包容的城市,不管喜怒哀乐多大声,也好像都能统统被城市吃进去。窗外是人流,车流,夜色,路灯,行色匆匆,色彩浓重。隔着一道玻璃,尹昉还在慢吞吞地吃薯条,像在真空罩里似的。

黄景瑜突然觉得很有趣。他没说,上次来这家店,已经是刚刚来上海的时候了。他在两个路口外的餐厅打工,以为自己已经加班到很晚还有些委屈,结果出了门外面依旧热热闹闹的。那会儿是凌晨一点,上海是个停不下来的城市。17岁还是18岁来着,他站在路边吹着冷风,不仅不再觉得委屈,反倒又一次热血沸腾。上海让他振奋,上海又让他安全。冷漠的温暖的都是上海。上海真是个好地方,我要在这里待下去。

——所以尹昉冷不丁出现在上海,让他觉得新奇起来。尹昉看起来不是很容易被振奋,也不太容易获得安全。他好像另有一套平衡系统,自发的,内向的,不吵不闹又很坚定。长得像个小孩儿,但实际上又很老成——也确实比自己要大,他总是忘了这一点——会像更大的大人一样坚持一些微小的有很可爱的东西。

比如:

“哎,昉儿。”黄景瑜冷不丁叫了他一声。

还没回应他,先皱起眉头;皱完眉头以后,还是懵懵地抬起头看他:“干嘛?”

就是这一系列反应让黄景瑜觉得他特别可爱:“不干嘛,叫叫你。”

尹昉依旧懵着皱眉头,无可奈何地看黄景瑜露着杀手锏一样的虎牙,咬断了下一根薯条。


中途有点小摩擦,隔壁两桌都要了招牌披萨,但后来的先吃上了,先下单的那位不爽快,拽着服务员大吵大闹,正吃着的那桌也不尴不尬,举着披萨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店小过道窄,发生点什么都近在眼前。黄景瑜撑着脑袋,冷不防开口了:“哎您别着急,人家肯定都做好了,先后差不了多少嘛,您消消气。”

服务生朝他投来惊恐又感激的眼神,回头继续朝发火的客人讪笑。客人转头刚想转移泄愤目标,结果一转头看见这么大的个子这么帅的脸,气焰稍微弱下去半分。

“不是,那我先——”

“您也不能说比他们早多少吧,刚才几乎都是一块儿点的单子送过去的,我都看见了。”

“那也是我先——”

“嗨您说人家大学生都吃上了,没法儿咬了两口再还给您吧。”

大叔还在你你你我我我,另一份披萨适时地端上来了,连带着附赠的一份甜点,谁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大叔悻悻坐下去,吃前还不忘再教育服务生两句,不过语气已经缓和很多。

可黄景瑜见义勇为居然还有后续。尹昉盘子里的意面剩最后半根,他专心致志地要拿叉子把那半截戳起来,突然听见斜前方有女生叫了一声:“黄景瑜!?”

这声叫得尖利又压抑,标准的粉丝偶遇爱豆叫法。完了完了。尹昉现在想起机场盛况还有心理阴影。抬头看见黄景瑜也是虎躯一震,幸好他反应及时,缓慢回头冲那女生挥了挥手,比了个嘘的手势。转过头来飞快扫桌子上的二维码付钱,余光瞥见尹昉刚好吃完了——还剩半根意面。

“快快快我们快走。”

“啊?噢噢噢。”尹昉也迅速站起身,看见那个女生正一边观察黄景瑜动向,一边拿着手机飞快打字,状似在呼朋引伴叫人来围观。黄景瑜已经逃到了门口——又不能给刚才的粉丝看出来是在逃,不然多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他只是弓着背戴上墨镜加快脚步,竟然已经有了明星样子,打开弹簧门的动作分明是因为急切才用力,尹昉看在眼里,竟从那力度里看出几分潇洒和美——真不愧是舞蹈艺术家。

啧。黄景瑜走在他身前,大步流星,依旧是那副毫不忧虑,坦坦荡荡的样子,迅速混入上海街头的无数光带,又和这个庞大的符号,梦,幻想融为一体。

啧。尹昉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心想这可真是天生的明星,拥有这个时代最前方最耀眼最炽热的一切东西。这光亮还偏巧近在咫尺,有些不真实,就好像小时候抬头观看一场流星雨,其中一颗猝不及防砸在面前,这一颗还开口叫自己——

“昉儿?”

黄景瑜在前方半米站定,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步伐太大,有些抱歉地回头等自己。尹昉眨了眨眼睛,又一次看见对方的虎牙,突然意识到这样顺眼好看的虎牙其实也少见,跟下凡的星星一样值得珍惜,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忍不住一直看呢?眼看黄景瑜有点等不及了,探身捉住自己身侧的手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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